Chapter 05
时间也许是静止，或者流动的。这在幽暗密林并没有太大差别。几十年或者几百年都不过是风吹流云，不会在这里留下一丝痕迹。而唯一能给为时间作为见证的就是长大的两只小精灵，他们是森林中的奇迹。
陶瑞尔磨磨蹭蹭走在巡逻队队尾，百无聊赖。她用脚踢着小石子，一会儿又去玩野花。领队的莱戈拉斯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确认她的安全后继续前行。
陶瑞尔根本不是一个安生的主。即使在瑟兰迪尔面前不敢造次，在莱戈拉斯这儿她可绝不会压抑自己的天性。就像现在。
她好像看见什么再懂，唰地从背后抽出弓箭，毫无预兆射向左前方的丛林，动作利落而帅气。
而王子殿下显然无心欣赏她的英姿飒爽，他表情惊恐地踏上一块大石头哦，借力后跃，同时反手抽出腰间的匕首，奋力丢了出去，这才险险将她的箭斩成两截。而陶瑞尔眼睁睁看着她的王子殿下狼狈地倒在地上，然后小跑过去，居高临下地对他说：“你欺负我……”
“……”
莱戈拉斯有点无语，十分后悔自己答应了教她箭法。
“你能老老实实跟在后面吗陶瑞尔？什么都不要做，谢谢。”
“不要，我也要守卫密林。”说罢，陶瑞尔转身回到队尾，而那只毫无危机意识的大角鹿从林子里满不在乎地晃出来，甚至还低下头，不明就里地拱了拱他，像是撒娇似的。
莱戈拉斯爬起来，摸了摸大角鹿的鼻子，无奈道：“还好没伤到它，不然我保证我们今天会死的很惨……”它的角已经有手臂那么长了，完全不复从前毛茸茸的模样。
还挺能唬人的，莱戈拉斯想，怪不得瑟兰迪尔用它当坐骑。而陶瑞尔则评价道：“什么？坐骑？陛下他真是越来越浮夸了……”
平时好脾气的王子十分少见地瞪了她一眼。正要继续巡逻，陶瑞尔却可怜兮兮地拉住他衣服后摆，眼睛里水光泛滥。
“莱戈拉斯……我好饿哦，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莱戈拉斯无奈地叹了口气，表情不由自主变得柔和。他揉了揉她的头顶，又从随身的背囊中掏出一个深红色的果子，柔声安慰道：“很快了，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
“哦~~~~”陶瑞尔耷拉着小脸，忧伤地看着他，既然莱戈拉斯这么说了，她就勉为其难妥协了。“那好吧。”
真没办法。莱戈拉斯想。这个小姑娘简直就是个跟屁虫，自己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她是漂亮可爱讨人喜欢，就是麻烦。太麻烦了。
不过跟着自己总比跟着瑟兰迪尔好。
一边这么想着，莱戈拉斯一边感到深深的惭愧。身为国王的儿子，他不该这么心胸狭窄的。瑟兰迪尔是大家的国王，照顾所有人民也是理所应当。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能接受瑟兰迪尔亲近其它的精灵，哪怕是陶瑞尔这么可爱的小精灵也不行。
瑟兰迪尔可能知道他的心思，又或者不知道。也许是为了让他开心，至少他愿意这么理解，瑟兰迪尔会明着疼爱自己，然后暗地里宠着陶瑞尔。然而这却并不会让他觉得好过些。他也不明白怎么会对瑟兰迪尔抱有这样强烈的感情，而这份感情更是拥有强烈的排他性。
他有什么好，喜欢捉弄人，反复无常又刻薄。不过，就算是欺负和戏弄，他也只希望他Ada也只对他这样。
他长叹一声望着天空，想着自己这都是什么毛病。而老树将一片浅绿色的叶子落在他头上。
“艾雷亚，你在看什么？”巡逻队中的精灵戳了戳发呆的同伴。
“瑞诺，你不觉得王子今天看起来特别忧郁吗……太迷人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哦……辛达都这么好看吗？”
“我想是的，不过殿下可比陛下好相处多了。”
“无法反驳。”
国王陛下在办公桌前打了个喷嚏。
七月的仲夏。
即使是幽暗密林也变得躁动。太热了。
瑟兰迪尔晃着红酒杯想去中庭吹吹风，那里有一座天井，会把外面森林的气息带进来，而下面是水池，算是林地宫殿中最凉快的地方之一。
水池边躺着一只精灵，看他流金色散落的头发就已经知道是谁。他一只脚落进水池玩水，一只脚大喇喇搭在岸上，银绿色的睡袍散了一地，纤长的手指之间拈着一支不知谁送的黄色蔷薇。
他闭上眼睛，反弓着身体，抬起下巴靠近那花儿，轻轻闻了闻，像一只懒洋洋的天鹅舒展它的脖颈。而水反射天镜透进来的光，令斑驳的阴影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摇晃，明暗中显出些不合年纪的神秘与性感。可他的表情又那么干净，这强烈对比之下产生的美丽几乎让人甘心为之死去。
瑟兰迪尔偏过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鬼使神差地，他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属于我。
“……”他觉得自己的思维被脑残的莱戈拉斯带的有点不正常了。一晃神，酒杯从手中滑落在地。
水晶碎裂的声音惊到水边的精灵。他爬起来，看清来人是谁后又满不在乎地看着他不怎么高兴的爸爸。
“不许光着脚。太凉。”大精灵低着头沉声道。
这都多少年了，莱戈拉斯暗暗翻了个白眼，到底有完没完了。
“你不也一样。”
“我是个大精灵，而你还太小。你会生病，我不会。”说罢，瑟兰迪尔一把把他捞起来，像小时候那样抱在怀里。
莱戈拉斯却不似从前乖巧，他奋力用手推他的脸，试图从他臂弯里跳下去。
“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能这么抱我！放我下来！！”
真是烦死了，一样的说辞说了五百年真的不会厌倦吗？
奇怪，莱戈拉斯忍不住想，明明喜欢他到骨髓里，却又抗拒着他的亲近。好像是生怕他发现自己不够好，会放弃。
其实哪儿那么容易就放弃，密林之王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精灵。道理他都明白，只是没有什么言语形容自己患得患失的心情。大概有个神经病的爸爸，自己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这么想了想，他也就淡定多了。
瑟兰迪尔发现怀里的小精灵已经超出了他预期的长度，他变得，相当大只。不过还是很轻，很柔软。
是的，他长大了。所以他才更舍不得放手。毕竟能这么抱着他的机会不太多了。也许是精灵的直觉或又是其他什么不靠谱的胡思乱想，他们如此笃定也许根本不会到来的失去。
于是他无情地拒绝了挣扎不休的儿子，甚至还坏心眼地越发往莱戈拉斯那儿凑。
莱戈拉斯深知这老家伙持续了几千年的叛逆心理，干脆放弃了反抗，索性扯起瑟兰迪尔的一缕金发，往自己鼻孔里塞。
“……”
瑟兰迪尔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这哪儿是我儿子啊，这简直是我亲爹。手里已经控制不住一把把儿子扔了出去，眼睁睁看着密林的王子殿下毫无形象地在地上滚了一圈。
“我会着凉的。”王子伸出双手，面无表情地说道。
皇室的尊严呢……
瑟兰迪尔皱着眉，这么反反复复是锻炼身体呢？他觉得自己似乎早过了这个年纪了，这简直有损他的英明睿智。然而他还是弯下腰，再次把莱戈拉斯抱了起来。
“不许胡闹了。”
到底是谁在胡闹啊还有一丁点王法没有了。莱戈拉斯转过头正要反驳，却因为离得太近，不慎蜻蜓点水一般扫过了瑟兰迪尔的嘴唇。
伊露维塔啊……他脸上闪过一片空白，然后迅猛地把头埋进瑟兰迪尔的颈窝里。
死了……这下更奇怪了……
他一边懊恼，一边忍不住回忆刚才唇间的触感。温暖柔软，像是……用旧的绸缎，在懒洋洋的午后，让人无比眷恋。只是如此短暂。他忽然有种大事不好的感觉。
瑟兰迪尔只觉得颈间呼吸凌乱，而低下头就能看到莱戈拉斯泛红的耳尖。
“怎么了？”不会这么快就生病了吧。瑟兰迪尔非常没有眼色地把莱戈拉斯的脑袋像是挖土豆一样粗暴地从他肩上挖出来，用嘴唇去碰他的额头，是有些热。
他似乎什么也没有注意到。莱戈拉斯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这才慢慢平息。
“我已经是大精灵了，你不能总把我当小孩子……”莱戈拉斯的声音微弱了很多，显得底气并不太足。但意外地令瑟兰迪尔感到心软。
“好吧。”他抬脚把莱戈拉斯的鞋子踢到一块儿，然后把他放在它们旁边。然后转过身，似乎打算离去。
莱戈拉斯赶忙踏上鞋子，小跑两步，伸出胳膊拉住他一根手指。
“你去哪儿？”
“睡午觉。”瑟兰迪尔被拉住一根小拇指，莫名觉得这小家伙可怜兮兮。于是他干脆用手掌包住他的手，然后用自己的手指扣住他的。
“你也别去训练了，回去睡一下。”
“……热……”
“你可真是越来越难养了。等下叫人在你房间放几盆水。”
“……”
瑟兰迪尔依然像是领着小时候的莱戈拉斯回家一样，牵着他向前走去。谁也没有觉得这样十指相扣的姿势是不是有点奇怪。两只久经训练的手触感并不能说太好，手心厚厚的茧却让他们彼此觉得安全。
莱戈拉斯拖沓着脚步，在他父亲身侧仰头看他。他们的速度不快，而新的宫殿栈道却太短。
脚步声渐远。
沉默的回廊，依旧漾着波纹的水池，还有被留下的蔷薇花散了一地花瓣，像极了永恒的样子。
瑟兰迪尔几乎要忘记，他的绿叶要成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