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乐无异这几天过的有些忐忑。他觉得师父在生气。虽然看起来还是像平常一样,可总觉得又变成了高天孤月。他总是浅笑着,若有深意地看着自己,眼中尽是意味不明的情绪。
更加可怕的是,师父有意无意飘向厨房的眼神,像是对这个世界充满恨意。
说好的生命极为可贵,一旦逝去永不重来呢?乐无异真的非常想大声问问他。可等真的站在师父后面,他却只能委屈地问道,“师父,你到底觉得烹饪有趣在哪里?以后都让徒儿煮饭孝敬您好吗?”
谢衣却连身都没转,只是若无其事的颠了颠勺。
“无异,常言道厨艺如武艺,讲究自己的道。”
“弟子不懂。师父指的道是?”
这到底是哪里的“常言”啊师父。乐无异只觉得想跪。
“简而言之,”谢衣挑挑嘴角,“一锅端。”
师父弟子真的错了...
“对了,听说你想要一个师娘。”他的语气再自然不过,乐无异却听得寒毛直竖。
“弟子只是好奇...对了师父你对太师父他...”
而后不知为何师父没等他说完,就又说到一百多年前捐毒那一夜,那时候师父他看多了小说,一路上经过那些驿站客栈的,又听去了不少作者之间爱恨情仇的八卦,导致捐毒遇到太师父,在太师父说出你果然恨我之后,张口就接了一句是你先恨我的,和对暗号似的,结果就被捅死了。
“所以,八卦什么还是少参合为好。”最后,谢衣幽幽地说道,还版转过头挑了挑嘴角。“无异,你刚才说什么?”
“弟子什么也没说...没什么事儿弟子我就先告退了...”
不知为何,得知无异可能对那个还没见到影子的师娘有什么期待,谢衣便觉得心头发赌。他写信问叶海是不是哪里不对?叶海却只回信说他到了更年期。
人生难免误交损友,你敢再没用一点吗?谢衣将偃甲鸟带来的纸条点了火,瞬间便燃成了灰烬。
也许是想要证明自己确实还是有点儿用的,隔了两天,辟尘便找上门来。只是这一次她难得换上了正经人间女子的衣服,也收了妖形,这么看起来竟也是一个美艳柔弱的女子。
她被家丁领着,弱柳扶风似的晃进乐家的院子,正巧就碰上要出门晃悠的谢衣与乐无异。她摇摇扇子就贴了过去。一句谢郎喊得千娇百媚,谢衣一抖,手中的新买的烟杆啪嗒掉地上摔成了两截。
“听团长说,你想娶亲...奴家怕迟了,便赶紧过来告诉你...奴家,奴家暗恋你很久了...”
乐无异机械地转头看了看辟尘,又看了看谢衣,默默拾起烟杆向回走去。
“你们慢聊...”
糟了徒儿是不是生气了,这是什么反应...
“无异...”
要解释吗?谢衣就这么看着徒儿的背影和微微偏转的头,那是什么眼神...现在说自己是清白的还来得及吗...要师娘的是他,生气的还是他,这孩子怎么就这么难养...
好不容易送走半真半假的辟尘,谢衣对着烛火沉思。始终不知是否该去找徒儿谈谈心。然而未等他想出个结果,徒儿反倒先找上门来。他垂着眼睛坐去他对面,深吸了几口气,弄得谢衣也变得紧张起来。
“我没有想要师娘,”乐无异低着头看着桌角,“我也不想师父身边有别人。”说罢,他将头垂得更低了。一撮头发倔强地翘着,简直令人分心。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谢衣轻叹,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迫使徒儿与自己对视。
当看到徒儿一副舍生取义鱼死网破的表情时,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你一个还不够折腾?”
只是这一句话,让乐无异乐了好几天。乐完之后又愁起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喜欢了师父,可师父好像看起来总是心无旁骛,似乎只把自己当徒弟。
谢衣看着忽悲忽喜的徒儿,简直分不清现在是春天还是秋天。
事实上,现在确实是秋天。
一阵秋雨一阵寒,加上心塞不好好吃饭,没事儿还要偷偷给自己浇浇冷静冷静,乐无异终于病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闹啊!”傅清姣站在旁边拍打他,“快好好喝了这碗药,不然吊你起来挠脚心。”
小时候乐无异最讨厌吃药,总是要威逼利诱才肯老实,可现在长大了,竟然一口气灌了下去。傅清姣有点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儿子烧傻了。
“娘,我喜欢上一个人...”
“然后呢?”
“然后我觉得我要失恋了...”
傅清姣气的翻了个白眼,“男子汉大丈夫,为情所困是废物!告诉娘,她是谁?娘帮你把她抢过来。我倒是要问问,我儿子哪儿不好配不上她?”
“娘娘娘...你怎么比我还不冷静...好了好了...我再吃一碗药行不行?”
“...真是烧傻了。”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为情所困呢。乐无异觉得妈妈说的对。于是当谢衣再次放心不下守在他床边时,就看见徒儿一直用看破红尘的眼神望着他。
“......”这到底是为什么。在内心的小人儿崩溃着绕着地球跑了三百圈后,谢衣终于确定,他是放不下这个徒儿了。即使命途再多舛,也想要带他在身边。
此时已经入夜,乐无异迷迷糊糊,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看起来也没那么神在在了。
谢衣轻轻摸摸他的脑袋,热度已经褪去,可无异似乎还是贪凉,在他手心贴了贴。
“无异,为师从此只带你一人在身边可好?”
“什么?”乐无异含含糊糊地回应,却忽然睁大了眼睛,只觉得睡意全无,心跳得像是擂鼓。
谢衣俯下身亲吻他的额头。
“师父...你喜欢我吗?”
还不够明显吗?谢衣再次摸了摸他,答道,“喜欢。”
“就是那种我爹对我娘的喜欢?”
“是。”
挺温馨的不是。谢衣正想着,却忽然间乐无异掀开被子悲嚎一声,“怎么可能!!一年前还愿逐月华流照君呢你骗谁啊!!”
好...好...好...从前只想在徒儿面前装装有文化,却不料这孩子记仇。谢衣幽幽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他看了看远处的花架,觉得自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