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田

古剑奇谭二 谢乐 时雨 章二十

周围下着黑色的雪,暗紫色藤蔓铺天盖地延伸出一条笔直的道路。彻骨的寒冷几乎冻结了血液,每迈出一步都会带来碾压一般的疼痛。谢衣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却依旧看不到尽头。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好像一旦驻足,就再也出不去了。

他继续向前,越来越慢,似乎要被冰封在原地。茫然四顾,前方昏暗的老树下仿有人影晃动,他赶忙拖着有些僵硬的双腿,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他走去,似乎无尽黑暗中这个不确定的影子就是他唯一的希望。

眼看那影子越来越近,他却越走越慢,心中隐隐有些忐忑。

谢衣停下,陷在犹豫中止步不前。而那人转身笑着跑向他,“师父,跟我回去好不好?”

胸腔中散乱的灰烬卷动纷飞,流动中环绕着一根悬命的长线,寸寸凝成白蜡,亮起微弱的光。

他伸出手,要拉住他。

而他笑着,从他身上穿行而过。

无异,你要去哪儿?

他慌张眼光追随他的身影回过头,不知何时多出的湍急河流将他们阻隔。而河对岸,无异的手紧握着那个太过熟悉又太过陌生的自己,越走越远。

再也看不清眼前。

“大巫祝,这人的气息越来越弱了,怕是不成了。”

铜铃回响,八匹骆驼被偃甲连接在一起,共同撑着几座雕着精细纹路的轿厢,缓缓在南疆大漠中行进着。青年男子身着黑衣,头发与繁复色彩的绳子编成一片,他轻敲了最大的那座轿厢木门,语带不安地向里面的人汇报着。

轿厢内转来清冷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还有多久能回到教中?”

“依属下看,最少还需两日。”

“备马。我先行带那人回去医治,你与卓洛继续赶路便是。”

“可是大巫祝...”

“无需多言,此人对本教至关重要,现下情况特殊,不容差池。”

“是。”

一身墨蓝华服,戴着面具的男人站起身,将一昏迷之人从另一轿厢中小心地抱上马,随后他跨在那人身后,奔驰而去。

即使濒死,竟还能散发出这样纯净的魔气,当真是我天玄司徒一脉命不该绝。

无异一行草草收拾行装,便离开了静水湖。虽然并无线索,但无异无法继续坐以待毙,这是执念,是心魔,他很不想再这样想被牵着鼻子一样四下寻找谢衣了,这种行为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愚蠢的瞎熊。而谢衣从未考虑与他并肩的行为深深伤害到他的感情,似乎长久以来的努力都付之流水,毫无意义。这种深深地挫败和无力几乎击垮他。

然而,他现在拥抱着他心底的怒火,失落与惶惶不安,发现这些情绪都是建立在他并没有真正失去谢衣的基础上。他强迫自己回忆偃甲师父被砍下头颅和初七随着神女墓深埋海底的场景,竟然都觉得不真实,像是一场噩梦,反而那天梦中师父的呼唤是那么清晰深刻,牵连着他的心口都深深刺痛。庄生晓梦迷蝴蝶,他不能靠着追忆活在惘然里。那双覆着薄茧的手,他真的有些想念。

南疆天玄教正殿内,墨蓝衣衫的巫祝大人将谢衣平放在地上的绒毯之上。摘下面具,露出一半爬满疤痕一半白皙俊逸的脸。他躬身对着坐在高处的中年男子行了一礼。

“教主,属下这次偶然经过楼兰,竟发现这身携魔气之人,而他所带魔气浓烈纯净,对教主应有些用处。”

“你做的很好。”教主大人缓缓走下台阶,背着光,看不清表情,然而语气中却是十分高兴。“你我同出司徒一脉,本是正统,却始终被呼延一脉压制,呼延家长女身为圣女,不尽心辅佐本教主,更是犯下滔天大罪。被本教主处置后,她那妹妹竟然率呼延整部蠢蠢欲动。起初本教主还略微担心,现在有了此人,区区呼延采薇又有何惧。大巫祝,辛苦你了。”

“属下不敢。那么属下便将此人带去好生救治。”

“去吧。”

谢衣睁开眼睛,便看到满是蛇纹的屋顶。他皱了皱眉。微微用力,身体像散架后重组一般,虽痛感稍减,却依然没什么力气。这时有人推门进来。

“您醒了。请喝药。”

谢衣感激一笑,似乎对境况有些了解,正要起身道谢,却发现手腕之间挂着锁链,脚踝也不例外。似乎只允许他在既定范围内活动。他本就心中郁郁,又莫名沦为囚徒,便也懒得多说,举起胳膊晃了晃,“请问这是何意?”

“小人奉命教主之命行事,还请贵客勿怪。”

“那便烦请你通报你们教主来与谢某相谈吧。”眼神轻扫过药碗,他便转身面窗,不再理会。

听见关门声响,谢衣低头看了看手铐脚镣,这样简单的结构,在他眼里如同儿戏,而此刻身体虚弱,情况又不甚明朗,还是按兵不动为好。此处环境不差,每日药品饭食谢衣照单全收,然而魂魄分离之故,身体恢复的极为缓慢。那神秘的教主也不曾出现,似乎将他遗忘一般。那些看守仆从见他异常安静,没有愤怒,也并不试图脱逃,只是要了些炭笔纸张,每日涂画些乱七八糟,便也放松不少。

夜里,谢衣和衣而卧。门外悉悉索索,他笑笑,似乎有些期待。少时,门口守卫一一倒下,一个矫捷身影破门而入满身杀意,刀光一闪,直直招呼他脖颈动脉。谢衣似乎料到如此,从容抬手以锁链抵挡,与刀刃相击发出清脆鸣响。那人见一击不成,反身一转,抽出短匕便刺向他双目,却见他灵力化刃,搭在自己颈间。这时他抬首一笑,“阁下深夜来访,谢某有失远迎。”

黑衣刺客看清他面孔,身体一震,蓦地扯下蒙面黑布。

“谢衣!!怎么是你!!!”

“采薇?”谢衣歪头看她,也觉得真是无巧不成书。

“你有病啊!!你不好好带着你那小徒弟游山玩水,跑这儿来干嘛!!气死我了!!”采薇摔了匕首跳脚,谢衣只觉得她今天是必然下了决心想掐死他的。

“怪我咯。”他甩甩手上镣铐,委屈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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